“谈论宗教很容易,但要把它活出来却很困难”——罗摩克里希纳简传及教导(上)
编者按:标题为公众号另加,原标题为:“来自东方的光:罗摩克里希纳”
“谈论宗教很容易,但要把它活出来却很困难”——罗摩克里希纳简传及教导(上)
谈论宗教很容易,但要把它活出来却很困难
在西方世界,隐士所扮演的,总是“局外人”的角色:一个人会选择孤独,是因为他听到了不同的鼓声。哪怕选择离开社会去过孤独苦行的人数再多(例如沙漠圣父的时代),他们仍然会被视为是有别于一般人的异类。反观在更古老的东方文化里,隐士生活却是被认为是再自然不过的,而且是生命的巅峰。
在印度哲学的典籍精髓《奥义书》(Upanishads)里,苦行被视为一种义务,而每一个男人,在到达一定的人生阶段之后,就应该抛弃家庭和财物,遁隐到森林去。根据印度教的思想,人的一生应分为四大阶段,第一个是学生(bramacarya)阶段,在这个阶段,一个人应该住在老师家里,学习科学与艺术。这个老师,通常都是个住在离城镇不远的森林里的隐士,学生把老师视为灵性导师,透过他的话语和与大自然的接触而学习。第二阶段是家户主(garhastha)阶段,此时人应该承担起生活的义务,娶妻生子。他有责任去赚取财富,并把它平均分配给家人。
第三个阶段是林栖者或隐士(vanaprastha)的阶段:“当一个家户主看见自己皮肤上出现皱纹、头上出现白发,而儿子又已出生的时候,就应当退隐到森林去。”这个时候,他世俗生活的义务已了,可以开始踏上灵修的道路。这个阶段的生活,是要为最后一阶段——解脱者(sannyasa)阶段——作预备。解脱者是最理想的人,他已经摆脱掉一切尘世的牵挂,达到了开悟的最高目标。
隐士在印度是如此的普遍而寻常,以致在《摩奴法典》(Laws of Manu)里,有特别针对隐士的生活方式与经济责任所作的详细规定:
不可举火,不可有家,完全静默,以树根与果子为食..保持贞洁、睡在秃地上,居于树根中。
钵盂、以大树根为家、敞衣、绝对孤独、一视同仁——这些,就是可获得解脱者的标记。
苦行者、林栖的隐士、正在学习《吠陀》的婆罗门学生,乘坐渡船的时候船资可免。
与女苦修者悄悄交谈的人,得付一笔小罚款。
苦行者一顿饭可吃8口,林栖的隐士可吃16口,一个家户主可吃32口,学生并无限制。
因此,“解脱者”乃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也都应该——追求的理想。“解脱者”是个完全独立而孤独的人,他一无所有,生活的唯一任务只是思考生命的神秘和云游四海、充当人类的精神哨兵。在印度社会里,这样的人受到高度的尊崇,不过这种尊崇对“解脱者”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对于毁与誉、得与失都无所萦怀。那是最高境界的理想人格,然而,在到达这种人格以前,他也经历过你我告会经历的人生阶段。现代世界的第一位古鲁①就这样说过:“生命道路的最后一阶段是以一纵列前进的。”
说以上这句话的人,是罗摩克里希纳。据印度第一任总理尼赫鲁的形容,罗摩克里希纳“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流俗的人。他所来自的,是一个伟大的印度哲人的传统——他们三不五时都会出现一次,提醒我们,人生和精神还有更高的层次。”罗摩克里希纳在印度出现的时间,正值印度备受西方世俗化的浪潮冲击之际。在这种浪潮的冲击下,加尔各答有钱的年轻一代纷纷抛弃传统的生活方式,视吃牛肉和喝威士忌为采纳一种更进步的文明的象征。罗摩克里希纳的修道生活,就是在加尔各答附近的一家神庙展开的。他的教诲使他名扬印度,后来他的大名甚至飘洋过海,到达美国与欧洲。他复兴了印度人对印度教的古老智慧的兴趣,也唤起了19世纪美国人和欧洲人对东方精神宝库的重视,允称为现代世界最有影响力的一位古鲁。
注①古鲁(gulu):印度教对“导师”的尊称,说罗摩克里希纳是“现代世界的第一位古鲁”,是因为他重新复兴了印度数的精神,并把它——通过弟子带到西方世界。——中译者注
罗摩克里希纳的生平
罗摩克里希纳1833年2月20日出生于孟加拉胡格利地区(Hugli)的卡马普库尔村(Kamarpukur),他的家庭虽然贫穷,但却是一个正统的婆罗门家庭。
有一条通往普里(Puri)的朝圣路线从卡马普库尔村的外围经过。村子里设有一间专供朝圣者歇脚的房子,里面经常会有些苦行僧或宗教人士。小时候的罗摩克里希纳喜欢跟这些人呆在一起,听他们谈他们信仰和旅程中的见闻。罗摩克里希纳很早——据他的传记作者穆勒(Max Miller)说是6岁——就已经熟谙《罗摩衍那》(Ramayana)、《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和《往世书》(Puranas)这些印度的古代经典,而这是他从一些到处念书给不识字农民听的人那里学来的。
16岁那一年,他父亲带他前往加尔各答,到他哥哥拉姆库马尔(Ram-kumar)开的学校那里接受教育。但是,罗摩克里希纳很快就对正统的教育感到失望。他发现,学校里有关宗教问题的探讨相当浅薄,而学者们在讨论到这一类问题时——就像任何地方的学院派一样——都是夸夸其谈、自以为是和咄咄逼人。他决定放弃学业,独力寻求对上帝的直接体验。
于是他去到了达基内斯瓦尔(Dakshinervara)——离加尔各答北方5英里——一家位于恒河边上的迦梨女神(Kali)神庙,找他在神庙里当祭司的另一个哥哥,并当了他的助手。没过多久,他哥哥就病倒了,请他代为履行职务。罗摩克里希纳很快就觉得自己很喜欢这工作,并成为了迦梨女神的热烈崇拜者。
由于迦梨女神在罗摩克里希纳的生活中据有中心的位置,所以,我们在此有必要对这位女神略作介绍。对西方人来说,迦梨并不是个容易理解的神祇。她神像的造型可怕而恐怖,身周被一圈断臂所围绕,脖子上戴着一串由骷颅串成的项链。她全身都是黑色,唯独手掌是血红色。她脸部的表情像是在做鬼脸,舌头是吐出来的,象征着她在舔食鲜血。她一共有4只手,一只拿着个被斩下的头,一只拿着把血淋淋的剑,一只在施祝福,一只在比一个“不用害怕”的手势。因此,迦梨女神可以说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她既是宇宙之母,又是宇宙的摧毁者——既给予生,也给予死;既给予祝福,也给予诅咒;既给予欢乐,也给予痛苦。
罗摩克里希纳渴盼可以勘透隐藏在迦梨女神形象背后的那个绝对真实,于是他不断禁食与祷告。为了让自己变得卑微,他亲自用双手去清洗寺庙里的厕所,以乞丐所剩下来的东西为食,又为他们清扫吃过东西的处所。罗摩克里希纳对世间的财物极为鄙弃。有一次,为了表现这种鄙弃,他一手拿着一把钱币,一手拿着一把脏土,走到恒河边,大声喊道:“金钱就是粪土!粪土就是金钱!”喊罢,就把两者一起掷到河水里。
在追求体验绝对实相的过程中,他常常陷于出神恍惚的状态,而且一次比一次难以清醒过来。在醒过来之后,他有时会接连不断哭上几个小时。他父母认为他不是病了就是被鬼附身了。他们找医生给他看病,又找教士为他驱魔,但一点用都没有。最后,他们决定让罗摩克里希纳娶妻成婚,心想这说不定会让他正常过来。罗摩克里希纳没有拒绝结婚,但婚礼过后,他还是回到神庙去独居,继续其苦修的生活。
接下来就是他的隐士阶段。他试图通过孤独和苦修,跟迦梨女神有直接的会遇。在神庙的北方,有一片一度是坟场的浓密森林。一般人因为害怕遇到鬼,都尽可能避开这片森林,但罗摩克里希纳却反其道而行,每晚都彻夜在森林里祷告和静坐。最后,他放弃了神庙中的工作,一个人住在森林里隐修,历时12年。
有关罗摩克里希纳的隐修生活,有很多不同的传说。有些人说,他祈祷和静坐的时候,会有小鸟站在他头上啄食脏东西,而蛇则盘缠在他身体上。不管是蛇、小鸟还是罗摩克里希纳,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印度教的传统提供人两种接近绝对真实的方式,要选择哪一种方式,端视乎个人的气质而定。第一种是否定的方法:从通过否定一切虚幻的东西去找到真实的东西。这是佛陀所采行的方法。他看着现象世界的一件一件事物,对自己说:“这是假的,这是假的”通过这个方法,他不断提醒自己,围绕在他四周的一切,都是变动不居和不真实的。唯一永恒的东西是看不见的。另一个方法是肯定的方法。也就是,人将可以认识到,一切现象莫非是梵的展现。这是罗摩克里希纳选择的方式。稍后,他又跟着一个婆罗门数的圣妇修习各种瑜珈术,又开始修炼起超能力来。在印度,能够行使超能力的圣人比比皆是,而他们的超能力,则被认为是一个他们已经成圣的表征。超能力也是印度宗教最引入注目的特征,很多外国的访客看过后都喷喷称奇。不过,罗摩克里希纳修炼超能力没多久就开始生厌。他认为,修习超能力乃是对开悟的一个障碍,因为它经常会让求道者分心和为自己拥有超能力而骄傲。他用一个故事去说明他这个跟沙漠圣父不谋而合的想法:
一个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很年轻就离开了家,成为了僧人。小儿子接受了教育,成为了一个有学问和有德行的人。他结了婚,定居下来,履行了家户主的责任。12年后,那个当了僧人的哥哥回来看弟弟,让弟弟喜出望外。他们一起吃饭时,那弟弟问:“哥哥,请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愿意放弃尘世的欢乐,以一个僧人的身份在外面流浪多年的呢?你从中得着了些什么呢?"他哥哥回答说:“你想知道我得着些什么吗?好,你跟我来。”他把弟弟带到邻近一条河的河岸上说:“看着!”然后跨出了河岸,踩在水面上,步行过河。到达对岸以后,他大声对他弟弟说:“你看到了吗?"弟弟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一个船夫半便士,让他把自己渡到河的对岸。然后他对他哥哥说:“你看到我只花半个便士就过了这条河吗?你让自己吃那么多的苦头,为的就是这个吗?”听了这话,那哥哥恍然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从此,他把心思用在体验上帝上面。
1865年,一个名叫普拉(Tota Pura)的行脚僧拜访了罗摩克里希纳。普拉是个那加派(Naga)的僧人,在当行脚僧以前是一间修道院的住持。他本来只打算在罗摩克里希纳的住处逗留3天(一个行脚僧就像河流一样,是不会长时间留在同一个地方的),但他却看出了罗摩克里希纳的特殊慧根,所以一呆就是11个月。这段时间,他给了罗摩克里希纳很多的指导。之后他就离开了,从此没再出现过。据说,自普拉离开后,罗摩克里希纳就陷入了连续不断的恍惚状态,长达6个月之久。一个圣人负责照顾他,喂他吃东西。为了让罗摩克里希纳的意识清醒得足以张开口吃东西,每次喂食,老人都必须用杖子去打他。
痊愈以后,罗摩克里希纳开始着手研究其他的宗教信仰。他跑去跟一个伊斯兰教的圣人同住,穿跟他一样的服装,过跟他一样的生活。之后,他看到耶稣,这个异象让他有3天不能言语。这些经验印证了他的一个信念:所有宗教都是真的,它们只是通向同一个目的地的不同路径罢了。
1870年代初期,随着印度教的复兴,罗摩克里希纳开始变得有名和有影响力。基督教在印度的传教活动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但它却带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让受过教育的年轻印度教徒重新审视他们的信仰。他们认定,印度教是可以去除掉它的迷信和过时的习俗的,而经过这样一番净化之后,印度教就足以跟世界其他的主要宗教并驾齐驱。如此,将可让印度的宗教系统进入现代世界。也有些人想借助印度教,作为建国运动的动力。他们宣称,印度的最大力量,就在它的精神向度,复兴这个向度,就是为恢复印度的政治自由踏出第一步。
罗摩克里希纳对这些改革运动具有影响力,但他却刻意与它们保持距离。因为在他看来,人类的病症是在灵性上的,而非政治上的。只有人在了解到上帝是住在他们里面以后,社会才可望改善。也只有在人能跟上帝建立了正确关系的前提下,人与人才可望建立正确的关系。伦理学的真正基础是在意识到万物的一体性和人类的一体性。在他生命的最后7年,罗摩克里希纳不停地接待访客,但却不写任何东西。他的弟子用孟加拉文把他说过的话记录了下来,后来出版。1885年,罗摩克里希纳得了喉癌,医生劝他不要说话,但他没有接受。1886年3月15日,他再次陷入谵妄恍惚的状态,从此没有再苏醒过来。
罗摩克里希纳不拥有任何财物,过的是最简单的生活。他对金银有着极其强烈的厌恶,哪怕只是在睡梦中无意碰触到它们,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没有受过正式教育,不懂梵文、英文乃至孟加拉文。他也没有受过系统性的哲学或神学教育,而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圣人或祈祷那里得来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在倡导一种新的信仰,而只认为自己是在倡导一种既有的信仰。
他的基本信仰很简单,那就是,上帝——也就是终极的实在——是不可知的和超出人的智力之外的。另一方面,每一个人类都是上帝的一个展现,内里住着一个灵。罗摩克里希纳的这种观念,跟传统的基督教是相通的。他跟沙漠圣父与东正教神秘主义神学的其他相通处,还包含以下几点:宗教体验是唯一可以让我们通达宗教真理的途径;想接触到住在我们内里的神圣者,最好的手段是苦行;想在灵性之旅上稳步迈进,我们需要有一个灵性向导作伴。
罗摩克里希纳的这些宗教洞察,是以很简单的语言教授给弟子的,而他们则把这些教诲,以像沙漠教父的语录一样的形式保存下来。今天当我们读到这些教诲的时候,它们会把我们直接带到印度教的核心,而不会受不同的古鲁与宗派的个人色彩所障蔽。麦斯·穆勒教授——第一个把罗摩克里希纳的教诲介绍给西方读者的人——于1882年一次演讲中,曾向剑桥大学的听众这样说明他研究了一辈子的印度教的感想:
如果有人问我,在哪里的天空下面,人类心灵的天赋是获得最充分的发挥的,生命最重大的问题是受到了最深入的思考并找到了若干解答的……那我会说是在印度。又如果有人问我,从哪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些典籍,是可以让欧洲的文化——一种几乎完全是受希腊人和罗马人、闪族人和犹太人左右的文化——得到矫正的,是可以让我们的内在生命变得更完整、更全面、更普遍、更人性的……那再一次,我会说是在印度。
本文摘录自《隐士:透视孤独》作者:法朗士(Peter France) 翻译:梁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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